乡里关系如此复杂,远不能靠京城的风光来解决。曾哥远在北京,可以眼不见为净,然而,家里人毕竟生活在家乡那块土地上,不得不跟他们周旋,尤其是未谙世事的弟弟们。曾国藩于是拟定了一个“不必管”方针,原文如下:“家中之事,弟不必管。天破了自有女娲管,洪水大了自有禹王管,家事有堂上大人管,外事有我管,弟只安心自管功课而已,何必问其他哉!”管,是一种气魄;不管,也是一种气魄。这番话说得很过瘾、很直接、很爽快,而且操作性强。曾哥其实是替弟弟们将复杂的世界简单化了:这是一个关系十分明了而各司其职的世界,女娲管天,大禹管水,父母管家,长兄管外,你们操哪门子心?读书去吧。
其实,有些纠葛,如果以不管、不理的心态去对待,很多担子就放下了,责任也就明确了。
在这个基础上,曾哥继续劝弟弟们将态度放简单一点,碰到亲戚宗族,尽可能“爱之敬之”,这也是儒家与乡里相处的基本态度——“泛爱众而亲仁”,广泛地去爱大众,亲近那些有仁德的模范。如果现在就跟人家斤斤计较,到时候真的当家理事了,整个乡里,“岂不个个都是仇人?”你们都想做圣贤,难道有圣贤和乡里结仇的吗?
一番话点醒了焦躁中的弟弟们,知道人生的目标不在于与周边环境角逐纠缠,而在于放下,这样才有空间去提升,去发展。
警惕另一种失败 八股时文误人终身
当然,曾国藩与弟弟们的来往书信里,重点探讨的还是学业文章的问题。弟弟们把历次小考的时文寄到北京,要哥哥批改,曾哥却出人意外地说:我不太善于改八股文,就请曹西垣先生代改吧。曾国藩感兴趣的还是弟弟们在八股文之外的诗文,要他们多学习韩愈、柳宗元、苏轼这样的“先辈大家之文”。
在真正的文学与应试八股文的夹缝中,曾国藩对弟弟们的成长很忧心,他认为八股时文不是什么好玩意,“此中误人终身多矣”。为了前途,为了饭碗,沉浸其中,到时候会耽误了真正的进修,他庆幸自己“幸而早得科名,未受其害”。曾国藩对六弟说,你现在年过二十了,“不为少矣”,要是还在学习八股文,在题海中沉浮,哥哥我担心你将来过了学习诗文的黄金时期却仍然学业不精。
从这里可以看出,曾国藩对当时的考试制度是不太满意的,至于如何解决,他没有提出办法,但他对儿子的培养就可见他的真实想法了。他最得意的儿子曾纪泽并没有走科举之路,而是去学习英文和数理化,后来成为近代最杰出的外交家。
朝廷政策不能变,但曾家的小政策可以变,而且,这种变是绝对符合历史潮流的。